Page 83 - 梁文燕紀念中學（沙田）－青苗創作集

樓梯與升降機 自此之後，我終於解開了心結

4A 吳清鴻 4A 夏碧霞

樓梯我愛，升降機我也愛，我愛的不是日新月異的科技帶給我的方便，也不是樓 在陽光的照耀下，海面反射出無數條光線，閃爍着。隨波起伏的浪花，拍打着岸
梯帶給我走樓梯到達目的地的快感，我愛的是那種環境帶給我的愛。 邊的礁石，彷彿在邀請他一起感受陽光贈予的溫暖。一家正在岸邊嬉戲、共聚天倫之
「媽！不要再說了，我都聽了十多年了。」我的眉頭皺成一團，不耐煩地說。久 樂的聲音，為這個大海增添了幾分姿色。每個人都有人陪伴着，只有我孤身隻影，海
違的一次與媽媽去買東西，準備今天的晚餐，我手推着購物車，一路上絮絮叨叨的媽 水不近人情地對我揮灑，但我的淚水更為苦澀。對的，我又與父母吵架了，又要與這
媽像是吞了收音機一樣，嘩哩吧啦說個不停，購物車已經滿載了食物。離開超市時， 個大海渡過一天了。
我們兩對手，拿着六大包東西，磨沙的塑料袋，隱約透着嫣紅與嫩綠，還被不同食物 我出生於內地，我有一個姐姐，但在這個一孩政策的促使下，母親把我寄養在祖
的棱角擠得爆滿欲破！我們吃力地蹣跚走向回家的路，幸好我的家離超市不遠，在左 父的家，直至八歲那年，母親才把我帶到城市與他們一起居住。我一直認為我的童年
邊沿着大馬路直走便到了。我們在密碼門前放下一包兩包的東西，我準備按密碼，和
媽媽安安好好進入升降機，把這些可怕的石頭全放回家中，就可以靜靜地坐在沙發上 是糟糕的，沒有父母的照顧，沒有父母的疼愛。幼稚園放學時，每一位小朋友最期待
大字形的休息。「嗶！請進。」密碼機器發出聲音，我們進入大堂裏，看到的是一張 看到父母在校門等待着，校門一打開，小朋友便會像火箭一樣，衝向父母的懷抱。我
梁文燕紀念中學︵沙田︶ 令我絕望的通知：「升降機故障，維修時間為半天。」「哦，不！」媽媽苦笑兩聲 總會堅強地走出校門，無視每一家的溫暖，對我而言，這只不過是一個形式而已。每 青苗創作集
後，突然爆出一句話：「家中在煲湯，必須要熄火呀！」現在的選擇只有樓梯了。 個月的某一天，父母總會帶姐姐來做個形式，來探望我，待幾個小時便離開。離開的
看着樓梯的防火門，不禁打了個顫抖，我們家住在二十二層，走上去會死呀！我 時候，我隱約聽到歡樂的聲音，計劃去動物園、主題樂園。姐姐站在中間，牽着父母
站在門前，那手卻有千斤重，怎麼也舉不起來去推那個門，可是要走嗎？那腳也有千 的手，那個滿足的笑容我不曾擁有。我倒是希望他們永遠不要再來探望我，不要再將
斤重，怎麼也移不開一步，有那麼一剎那，我竟覺得會這樣永遠下去，不敢靠近，又 我這夥渴望家庭溫暖的心再次燃起。
不能離開，於是宇宙洪荒，海枯石爛，永遠站在門前。突然，門縫裏跑出一縷光，是 不知道為甚麼，我八歲那年，他們把我從鄉下接出來，到城市居住，而我不知這
媽媽的手把它推開了，回頭一句：「臭小子，快走吧！」我不情願地提起食物，走出 到底是一個怎樣的開始。
了第一步，我懷念升降機，我跟在母親背後，步步艱辛。 長期沒有居住一起的習慣，生活模式有所不同，他們總會說我骯髒。我可以怎
兩母子的腳步聲劃破了梯間安靜得木然的空氣。我不經意抬頭一看，眼光正落在 樣？祖父祖母到田裏耕種，他們不放心我獨留在家，便帶我到田裏。在那裏，悶的時
母親的側面上，母親你真的老了。 候與牛啊雞啊一起聊天，再去挑逗一下垂死的農作物，這就是我的生活了。逐漸我也
我發現了母親斑白的髮鬢冒着一顆顆的汗珠，順着髮絲一滴一滴流下來，也滴出
了我的回憶，忘記了多久以前，我和母親還沒有住進有升降機的大廈，每天回家都是 開始適應城市的生活。一天，我無意中看到相簿，姐姐的童年真是多姿多彩，每一張
走那窘迫幽暗的唐樓樓梯，特別是夏天，難受極了。母親接我放學回家，我們就比併 照片都有開朗的笑容，到不同的地方旅行。
誰最快爬上樓梯，我總是輸給媽媽，沒有一次勝過她。現在，母親當然勝不過我，望 隨後弟弟出生，父母更沒有心情和時間與我一起，學校每次舉辦的親子旅行都沒
着母親因辛勞工作而粗糙的雙手，放下膠袋，按着扶手，舉步維艱，那辛苦盡在母親 有我的份兒。
的臉上流露，突如其來的刺痛襲上我心頭，細節越清晰，刺痛越明顯，可能是想到母 十一歲那年，我忍了十幾年的怨氣終於在那一刻爆發，因為一件雞毛蒜皮的事而
親與我還有多少時間相處，甚至不敢想將來失去母親的一天。咽不下去的氣，逼出我 吵架。我對父母說：「為甚麼我一出生便要把我送走，當你們給姐姐這麼愉快的童年
的眼淚，但我沒有哭，不想被母親看到我的感觸。我們順利回到家。可能我剛剛不經 時，可曾想過我？我只是希望擁有一刻共聚的時光，我不奢望你們能常常陪伴，但他
歷一條樓梯，而是一場領悟。 們對姐姐和弟弟的愛是否過份泛濫？而我只是一個快要乾旱的人，連感受的資格也沒
升降機修好了，年華卻沒有。 有，早知如此，為甚麼要讓我出生？」當天晚上，媽媽拿着一個月餅盒進來我房間，
這天，我再次和母親上街去，升降機修好了，我們搭升降機下樓去。升降機沒 盒裏面是父母對我十多年來的掛念，每一張照片裏，姐姐旁邊都黏着我，我很驚訝，
有人，只有我和她，升降機的光線照在母親臉上，她眼角的皺紋在燈光下被照得份外 原來他們沒有忘記過我，盪漾在我眼眶已久的淚水奪眶而出。
明顯，我想到母親曾說過她喜歡曬太陽，到處亂跑，喜歡度假，但是為了我，她放棄 我豁然開朗。雖然我沒有與他們一起度過童年，但他們的心中有我，我已經很滿
了一切。她的願望簡單而偉大，希望家人們都平平安安。「叮！」母親不自然地說：
「到了，為甚麼你總是瞪着我看呀？你今天很奇怪呢！」我說：「我要多看看你笑靨 足了。原來父母不與我外出，是害怕我受到計生會的傷害。自此以後，我的心結終於
如花的臉嘛！哈哈。」 解開了。
我與媽媽彼此依存，就像樓梯與升降機一樣。媽媽帶給我圍護的溫暖，我卻給媽
媽踏實的安全感。我既喜愛升降機狹小的空間帶給我的溫暖，也喜愛腳踏樓梯傳送的
安全感。樓梯和升降機在人生裏都是何等必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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